今年夏天,罗克思结束了他为期大半年的云南驻场演出。回广州的第三天,我们便相约要一起吃个饭。
这是他去过的第三个城市。
当其他的音乐人早已习惯在同一个地方演出时,罗克思却选择在不同城市进行,不仅为了看看世界,还为了提高自己的音乐能力和素养。
他是一个爱折腾的性格。当别人刚开始学习吉他,他早已将知识融会贯通,做起了驻唱;当别人开始接触演出时,他注册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当别人在小酒馆里唱着《成都》,感叹爱恨情仇时,他却跑去殡仪馆演奏国际歌,跑去监狱教犯人学音乐,试着用音乐去“治疗”他们。
罗克思的特别之处还远不及此。
因乐生缘
第一次见到罗克思,是在他的录音工作室里,不算小的空间里却摆满了乐器和录音设备。桌子是大型演出音箱再铺上一层银灰色桌布,椅子是可以演奏的卡洪鼓。节奏鲜明欢快的非洲鼓尽管失去了那层让它展示活力的牛皮,但是坚硬的木制底盘让它成为一个美观又实用的垃圾收纳箱。会乒乓作响的架子鼓和音色丰富的键盘相邻而坐,吉他和贝斯则乖巧地挂在墙上,灰色墙绘与蓝色窗帘的碰撞更是让这间录音室表现出它的与众不同。而我们的主人公罗克思坐在灰色沙发上,怀里抱着尤克里里,浅浅地对每一个前往录音的小伙伴微笑。
大学报读金融的罗克思毕业后却选择从事音乐领域方面的工作。其中的原因是有迹可循的。
罗克思与音乐的缘起于外傅之年。他的父亲曾是一名音乐老师,由于经常和姐姐一起去听父亲上课,耳濡目染的罗克思也像父亲一头掉进音乐漩涡,乐此不疲。钢琴、吉他、葫芦丝,从远洋到国土,罗克思接触和学习的乐器就比同龄人要多得多。尽管小时候也曾抱怨痛苦的练习过程,但每一次训练的知识积累,都让罗克思受益匪浅。
上了大学后,抱着勤工俭学的目的,罗克思在大一就外出演出。交错的黑白键孕育出各种不同的美妙的音乐,轻轻触按一组组和弦便让优美的旋律从指间倾泻而下,罗克思用一首又一首的歌曲,一场又一场的演出让大伙们感受到音乐的快乐,也让自己尝到独立的快感,更加深了对音乐的热爱。
于是这一干,便是四年。
一场难以忘怀的演出
长期的演出经历,让罗克思见到太多太多。有一段时间里他的演出曾经陷入麻木。“那时候演出接得很满,连续两个星期不间断,让我有点心力交瘁。”
罗克思笑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因为其实我们做这一行也是属于服务行业,有时候客人的要求比较刁钻苛刻,难免离不开一些口角和摩擦。时间久了,我也会在思考做这一行的意义是什么。”火焰被擦亮,烟头燃起,云雾缭绕中,罗克思小小的眼睛眯了起来。
由于演出多在节假日进行,同行之间有事会相互顶替或者换班。“之前有一位弹钢琴的老师傅跟我说需要帮忙,弹奏一首曲子就给我两千块,”罗克思无奈地笑着,“结果去到现场才知道是在殡仪馆演出。”
一个空旷的房间,一口棺材,一架琴,一首国际歌。严肃的氛围下,罗克思毫无准备。虽然完成了这次演出,但对他而言是不完美的。
“有一部电影叫做《人生大事》,里面的一句话是‘人生除生死,再无大事’。因为中国人对于死亡的教育是非常少的。小时候我们的童年都充满了很多善意的谎言,漂亮的谎言。当你的亲戚去世了,家里的长辈们都会和我们说是去了天上当星星。而在那一刻,你为逝者服务的那一刻,葬礼上逝者的朋友伴随音乐落泪的那一刻,你才知道,原来自己作为一个服务行业的工作者,我也是有价值的,我也是有社会价值的。”罗克思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行走的人带起一股微风,他盯着手中的烟雾随着风旋转,上升,然后消散。
那场葬礼上的演出,让罗克思感受到职业确实无贵贱。他说:“如果说医生是解救人肉体上的痛苦,那么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做音乐的做演出的服务行业工作者就是解救人心理上的苦楚。”
罗克思在演出
一个特别的职业
除了驻唱歌手和键盘手这两个职业角色,罗克思还有一个特别的的身份——监狱改造人员心理师。从2020年3月到2021年4月,罗克思做了一年多这份工作。
你很难想象,在监狱里的犯人,也会有心理疾病。而罗克思扮演的角色,就是尽可能去缓解他们的情绪,倾听他们的烦恼。
心理学中有一种“ABC”心理疗法。A是事情真相,B是个人认知,C是个人情绪。有时候人的情绪失控就是因为B的错误而对A造成误解,从而导致悲剧的发生。
罗克思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教他们上课,学习音乐,学习乐器。27平方的空间里坐着几个犯人,老师们就像平时上课那样教学。不同的是,除了犯人这一群特殊的学生,还有警官这样特别的“旁听生”。当然,学习的音乐也不是像普通学生的内容。由于犯人的情绪较于普通人不稳定,教学的内容会依人而制。比如情绪比较暴躁的就会学习比较舒缓的音乐,性格较为内向的犯人就会学习比较活泼生动的。不仅如此,罗克思和其他老师们还会增加和学生们的沟通时长。
上课时,罗克思会多与学生交流互动,让他们参与到学习的过程中。作为辅助治疗的音乐除了能够给犯人带来平静,还拉近了罗克思与他们的距离。也许是因为罗克思善于倾听的性格,课余时间,犯人们往往更愿意与罗克思交流,甚至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在监狱里,犯人的生活是很规律的,晨起劳作,晨落休息。但秩序之下往往也缺少了对他们内心的照顾。而本就情绪不稳定的他们会因为生活中的一些鸡毛蒜皮小事而产生伤害他人的想法。
监狱里会有一段被称为“放风”的时间。一般都是在下午完成课程和晚饭之前的空余时间段。在这个时候,犯人们会和罗克思“畅谈未来”。“其实很简单,我做的往往不是给出建议,而是用心去倾听他们的困惑。”罗克思望着天空,慢慢地说着。“我什么作用都没起,我只是在不断的反问他的话,当本身的情绪被抛开后,他就会慢慢了解到原来我们这个事这个事件没有任何主观臆想下的,非常客观的事实是什么。”
“你会害怕吗?”我这样问道。
罗克思笑了笑。在他的心里,他认为一份职业的社会价值提供了他很大的动力。没有接触到他们之前,罗克思和我们一样,认为这群人是社会里面最底层泥潭沼泽里的阴影。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出一双黑爪,把你抓住拖到地底下。但当罗克思推开那扇监狱的大门,看到里面崭新的楼房和课室,知道身边会有警官陪同上课,不会单独跟犯人接触,这种害怕也就减弱了。而最主要的还是罗克思对这份职业价值感的认同,它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去支撑罗克思做下去。侠之大义者,为国为民;侠之小义者,为友为邻。
音乐是我的故事主线
键盘手、驻唱歌手、公司法人、监狱改造人员心理师、音乐制作人……罗克思的职业生涯始终离不开“音乐”两个字。在外出云南过后,罗克思除了意识到音乐的重要性,也意识到自己和家里的联系应该加深。他说家乡就是他的根。没有父亲的涓涓教诲,没有姐姐的温暖陪伴,还有在家乡历练的种种经历,都不能让他成为独特的罗克思。
谈及是怎么平衡不同的职业时,罗克思是这么回答的。
“对于我而言,音乐早就是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种角色转换就像你面对父母,面对老师和朋友一样。你的核心还是你自己,就像音乐就是我的核心,无论怎么切换,它都是事情发展的中心点。”
而当罗克思意识到音乐不仅可以帮助自己,还可以帮助他人的时候,他更加坚信自己选择音乐是正确的。
“我曾经和我的朋友说过,如果把我的人生制作成一部电影,那么音乐就是我的故事主线。从学生时代到毕业工作,包括现在,音乐从未离开过我。我在音乐中学习到了太多太多,我的丰富阅历,我的独立人格,都是因为音乐这一个特别的存在而得以形成。”
罗克思还说,我还要继续深入学习,我还要继续和音乐交朋友。
罗克思生活照
作者:刘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