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来职往,世间百态,或冷或暖,或平凡或伟大,总有无尽的美好值得我们挖掘和体悟。
万花筒职人的沧桑变幻
“爷爷,你走了那么长的路,那在职业生涯肯定会有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痕迹吧?”小女孩投来惊奇又期盼的目光,只见老人微微回应:“要说我的职业生涯啊,那还真没有“容易”两字。年轻时我接过各种的活,可谓是“行走职业人”。女孩微微眯起眼,试探地说:“那您年轻时岂不是全能职业人啦?”“从木材搬运工到工人,再到记功员,农民,也算是一个流动职人吧!”话音刚落,老人的眼神灵动起来。
爷爷与“职业”正式结缘还是在五十多年前,说是舞象之年也不为过吧。彼时爷爷家的人口众多,妹妹们又还小。太公,也就是爷爷的父亲,身患重病,但村里的药材资源非常匮乏,哪怕是几捆小包药材的费用,对于一个全家劳动力都在务农的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大担子。爷爷偶然路过老旧的房门,听到低音的交谈声。“哎哟,你说我们俩老怎么把学费凑出来啊?”“这样吧,少买点药,多少也能挤点出来”老人百忧丛集地说,原来太公和太婆在为爷爷的学费而发大愁。爷爷靡靡地迈进房门,“我还是退学吧,可以省下一点学费补贴家用”爷爷嗫嚅着说。就这样,爷爷的职业生涯便被按下了启动键。
20世纪60年代,爷爷便开始了第一份工作——砌瓦片。所谓的切瓦片,就是爬到高处上,把磨手且粗糙的瓦片砌成屋顶。听起来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这就是小农村的瓦屋。这种瓦屋呐,历经多年积淀,尘封了旧农村的年代记忆,是旧农村形象代言人。当时呢,年纪尚小的爷爷涉世未深,只得跟在别人后尾学,是一个实打实的学徒。几个月之后,爷爷从砌瓦工摇身一变搬木工人。爷爷常常要到山里去砍木头,并把一条条千斤重的大木头扛在肩上,运到镇上的木材厂交给老板卖。当时村子里险峰峻岭连绵,村子宛在井中。想获得优质的木类资源只能缓坡爬山,常有伤亡。但一根根木头压在爷爷肩上,即使带着淤血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也不得不拼命抓住改善生活的一线希望。
事实上,爷爷十五岁时候就跟着太公跋山涉水,辗转各地学做水泥。村民们两耳不闻村外事,大多就地谋生,“水泥热”成为当时村子里的一股热潮。人人都抢着去做,拼命抓住这饭碗。“我还记得当时一天的工资是一块两毛,那个时候啊,米价一斤九毛,买上一斤米和一毛钱的菜,剩下的三毛钱都交给你太公咯”。我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心里什么东西拧紧了一下。有次爷爷赶到一个叫“山后”的地方开工,“山后”顾名思义是一个既山势险又荒凉偏僻的农村,这地儿啊,也曾是我外婆以前的旧居,因此小时候的我经历过不“历险记”呢。爷爷就这样被恶劣的环境拷打着,被大风大雨侵蚀着。“大哥,你砌的角没有平齐,歪了点哩”。对方闻声看过去,嘴里夹着根烟条,瞥了一眼便,一言不合二话不说便口出狂言,便说边拎着锤子随意砸在墙边上,似乎要造出点声响。爷爷拿着工具的手颤了颤,紧了紧牙根,一阵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这样的人,你以后跟我干吧,跟着我学就行”,一个工友的声音此起彼伏。想起这段过往对爷爷并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他十几岁对未来的畅想,如同被拉扯,被变幻各种形状的肥皂泡,竟然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碎的。
翌日黎明,天还灰蒙蒙,爷爷自个儿起床到工地煲粥,五点半大伙儿都起来吃粥。在人群最边端显现的身影,便是我的爷爷,他总是最后一个吃粥。
在经历了磕磕绊绊的水泥工涯后,爷爷在而立之年做起了记功员。记功员,便是当时农村生产队里记录每户劳动数据的队员。爷爷曾坦言,在80年代以前,村里的粮食产量按每户劳动所得来分配,意思是干多少得多少,大多数村民都是十几口人组成一户。当时爷爷家里人口多,光兄弟姐妹加起来就有六个人,但有效劳动力明显不够使,吃饭问题便成为了一个全家的痛点。“当时啊,我们家是五天才一顿饭,其余的时候都是吃一些稀粥凑合着,家里都是吃着山上种的木薯番薯和山下种的稻谷。”为改变现状,爷爷打响记功员的号角,带领着其他农户集体向村委提意见,提议把最初的按劳动分配改为按人口分配。
夜静了,求知若渴的心还在炽热地散发着光芒。透过窗外,映入眼帘只见爷爷在自学软笔、硬笔的身影。守得云开见月明,80年代以后,改革的春风洒满地,农村土地制度改革雀跃而起。每家每户都分配到土地,这下从原来的集体劳动到自给自足了,生产队也随之解散,一家子的吃饭问题得到了改善。
自此,爷爷踏上了农民生涯,放眼望去,你会看见金黄的麦田里一位弯折棘背的老人,脊背上开了花。
照亮村落冉冉升起的双子星——村长、村医
他们沉静地在路上走,没有灯花,没有火光,有的只是天上洒下来的光芒。村子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属村长和村医了。20世纪60年代,老林正式担任起村长,老林村长这个号子也昭然若揭,但旧年代与新时代总归不同,那时担任村长是没有生活补贴领取的,但是这位老林村长一如既往的驻守了30多年,众望所归,被村里人称为孺子牛。老林小时是住在山上的,但一场未曾预料的火灾使老林父亲丧生,他原本风平浪静的青年时期被按下了暂停键。
傍晚一声嘹亮的吆喝灵动了这座小小的南方村庄。羊肠小道的村路上必然少不了老林的吆喝声和脚步声。“快来啊,快来人啊,你们家的鸡跑出来噜,赶快出来赶好你们的鸡”“好哩,真没想到又跑出来了”。从村头到村尾,每寸土地都曾留下他行走的痕迹,有时候还停留在村民家门口唠嗑几句再走,脸上挂着笑容扬长而去。
20世纪70年代,柴可是难能可贵的资源,有了柴才算是站在了生活的制高点上。发动一家子上山砍柴成为了常态。有次,隔壁村的人鬼鬼祟祟地来溜村,甚至来砍柴。风声传到老林的耳朵后,脸上的笑容像是动画片被暂停了一般凝固,双眼满是气冲冲地看着村民们说“走,带上家伙,我们还不得讨个说法去。”老林甚至还在隔壁村的山上开了条小路,要是有人再敢这样的话,他就抄这条小路进去,坐实“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约20年前,也就是2010年,村子才把铺公路这件事提上日程,铺路前的村子里全是泥地,深一个坑浅一个坑的。当时呐,村子里有一个斜坡的路口,当时村民因把坡填平还是不填平这件事,产生了分歧。当时老林村长坚持表示不填平,他认为这个路口影响力很大,填平会带来不可预估的风险,甚至会影响村落的地面高度。但发动机的轰鸣声捣碎了宁静的街口,老林眼看情况紧急,急的没法子便冲到路口随即一个劲儿地躺在了他身旁都空地。“想填平这个路口,先从我越过我再说!”老林的言语掷地有声。经过乡镇政府的严密商讨后,批准该公路维持原来的走势。但无论如何,老林此举既惊了天,又动了地,“公路超人”的号子打遍了村子。
与此同时,与这位老林村长并肩作战的还有一位村医,大家都叫他阿燕,村里的第一间诊所就是他开的。小时候最开心的莫过于到阿燕爷爷的诊所里去讨一包糖果吃,满足稚气小孩的味蕾。阿燕爷爷也是早年供不起读书,便收拾包裹回家学采药。阿燕爷爷从小跟着他伯伯一块上山采药,研究各种药材的作用。学有余力还会花时间研究一下西药。他终于不负众望,学有所成,年轻时开了一间诊所,村里的第一间诊所,小小的屋子里承载了万般温暖。在我现存的记忆当中,小时候可跟这间小诊所打过不少的交道呢。但当村里大伙生活都变得好了,起来的时候,唯阿燕爷爷依旧每天忙忙碌碌,白天他满身日晖伏在桌前,夜里仅留一盏小灯陪他熬过茫茫黑夜。桌上的医书翻来覆去起了皱。手边的纸笔写来划去无留白,风一吹就扬起了满地纸屑。
一座城,一个不屈的灵魂
我于高考后的第二个月便来到了异乡体验人间冷暖,如果说人生是一条长长的链条,那这次的社会历练必是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在这里我看见了底层劳动人民如何凭一己之力谋生,这些将如序幕般揭开。
黄昏的第一抹光照亮了这座温暖的南方城市。在花厂里,我遇到了一位姓仁的普工,姑且称她为仁奶奶吧。仁奶奶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穿着一件红色大衣,大衣外面系着一条围裙来着,穿着一双老旧的北京布鞋。夏日炎炎,为啥包花还穿上大衣呢?答案只有一个:大家伙儿在地下冷仓库包花。仁奶奶每次包花都最有劲儿,好似已经习惯了海绵里冻到令人手发僵的水和刺手的花。加班对于仁奶奶来说,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她拼命地抓住,忙到大家伙解散她才作罢,简直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我的老伴啊,他生病干不了活,在家呆着,家里现在靠我这活吃饭哩”,仁奶奶疲倦的眼睛里透露着几分无助和脆弱,原本纤弱的身形在这一刻便是显得更加瘦小,似乎一阵风就能刮飞。仁奶奶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和我的爷爷也算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她的老家在安徽省的一个小县,为了谋生漂泊到广东省。“我在广东干活,都干了60多年了,在这里我干了五年多,来赚口吃饭钱”仁奶奶说道。仁奶奶15岁就出来谋生了,从来没有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似乎从那时起她的生活就被“打工”这个词贯穿至今,忍受过最给力的谩骂,待过最昏暗的工厂,走过世间最难走的路。
“仁奶奶,您的儿女们都没有给您寄生活费吗?” “他们啊,都成家了,在其他省份……”这柔和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颤音。原来仁奶奶的两个儿子,老大已经移居外省,并且在那成家了,留在老家安徽的只有小儿子,并且也已经成家了,仁奶奶两口子把几十年的积蓄都给小儿子当彩礼了,剩下的仅仅是够糊口。现实总归是骨感的,安徽的就业之窗并没有向仁奶奶两老打开,两人只得顶住压力,辗转到了广东各地谋生。仁奶奶的一生似乎都在为生活而奔波着,一直打工打到现在,漂泊他乡,租一间小屋两老供住。三毛有金句说道:“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仁奶奶虽多年远离老家,远赴打工,但职业人生就如同逆旅,本就充斥着艰难和冒险。人生恰似一本小说,我们作为主角,不断拜别旧的风景,遇见新的旅伴,走出上一个阶段的故事,然后走进下一场相逢。音乐始于静默,又归于静默,职业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透过心窗,你会发现职业人独特的一面。
窗外老魁树,柔情依旧,鸟儿依旧站在枝尖,我的目光飘向熙熙攘攘的身影,幻想着未来,随着一声清脆的鸟儿叫声,一个声音在我的心底慢慢浮起... “当我们真正热爱这世界时,我们才真正活在这世上。”
作者:刘金婵